你腳下的地面，是另一個深邃世界的屋頂”——《大地之下》
Wutopia Lab設計的砼殿，即偽滿皇宮博物院（長春）之博物館之眼藝術(shù)宮，吉林第一個飾面清水混凝土建筑，東三省最大的清水混凝土建筑，也是中國最大的雙曲面異形薄殼大跨覆土地下建筑，經(jīng)過6年的設計施工于2023年5月18日國際博物館日正式落成啟用。
△入口大廳
△入口大廳
△地下二層通高展廳（南側(cè)）
2017年5月1日前1日，選了20多輪方案未果而筋疲力盡的博物院王院長找到我，希望我能給出一個能夠代表長春的有說服力的方案。我的職業(yè)生涯總是重復著類似救急的故事。而我樂意接受挑戰(zhàn)，長春對我而言是個陌生而遙遠的城市。我試圖對這個城市的吉光片羽中著手。
碎片：象征，隱喻，對偶以及其他
長春曾經(jīng)是東亞最發(fā)達的城市。現(xiàn)在長春依然是個重要的工業(yè)中心，也曾經(jīng)“格外地風雅，盛養(yǎng)君子蘭”。這個城市骨子里自豪，還洋溢著一種樂觀主義，并不愿意躺平。
偽滿皇宮占地并不大，以至于我覺得這是個過渡皇宮，但建造卻很講究，大屋頂結(jié)合洋風，古典主義形制，裝飾節(jié)制而精致。齊康大師設計的白色東北淪陷史陳列館則遠遠矗立在偽滿皇宮博物院的東北角，緩緩的坡屋頂?shù)陀诨蕦m正脊，非常謙虛。
我把這些零碎的片段組成上句。我想未來的藝術(shù)宮應該更謙虛，不去改變已經(jīng)穩(wěn)定的博物院景觀態(tài)勢，就此我將藝術(shù)宮藏了起來。鑒于皇宮以及陳列館在結(jié)構(gòu)上都是常規(guī)的。我決定把工業(yè)建筑常見的大跨度結(jié)構(gòu)引進來而創(chuàng)造出巨大的室內(nèi)空間來表達骨子里的自豪。
我決定采用風雅的曲線，通過象征，隱喻，聯(lián)想等一系列修辭來表達一個偉大城市在新的歷史時期希望再創(chuàng)輝煌的信心。同時，藝術(shù)宮又是一個能讓我們在時間對我們的日常掌控中解放我們的心靈，讓我們得以重新審視歷史以及記憶，從而領悟生命存在的意義的當代表現(xiàn)主義建筑。
△俯視圖
△俯視圖
△鳥瞰圖（西南側(cè)視點）
用看不見的鋼釋放被束縛的混凝土
我選清水混凝土的理由很簡單，很工業(yè)。但對于清水混凝土的理解和表現(xiàn)，我遠不如柳公子和董公子。我決定回到遙遠的30年代，回到早期表現(xiàn)主義。把混凝土從整齊的模板中釋放出來。用我熟悉的鋼作為模板去塑造大跨度雙曲面薄殼混凝土穹頂。當項目建筑師黃河擔心界面保護劑涂的太厚，以至于通過BIM可視化技術(shù)精確排布的蟬縫，明縫，螺栓孔眼都被遮蓋有些模糊。我對黃河說，這其實蠻好，看看埃羅沙里寧的混凝土，柯布的砂漿，孔眼那些東西并不是我們必須表達的。保護劑在混凝土表面會形成一道透明的邊界，在光線下，混凝土仿佛有了一道暈。隨著光線的變化，暈里的高光沿著曲線踱步，一種克制的奔放便閃現(xiàn)出來。不，是妖嬈。這是妖嬈的表現(xiàn)主義。
△入口大廳
△地下二層通高展廳（南側(cè)）
△入口大廳
不斷延期的Timetable
工程復雜超過平常想象，不僅因為長春有凍土期，意味著在結(jié)構(gòu)封頂前，三分之一的時間不能施工，期間還經(jīng)歷各種突發(fā)的停工，以至于我一度懷疑它是否能夠建成。這個被藏起來的巨構(gòu)是需要精致的施工工藝組織來完成最后宏大的敘事。
藝術(shù)宮選址在偽滿皇宮建筑群和東北淪陷史陳列館之間的刀把型基地上。南北高差7.2米?？偨ㄖ娣e16650平米。藝術(shù)宮主體北側(cè)最大埋深17.67m，南側(cè)廣場入口最大埋深10.47m。總計地下兩層。建筑大開挖深基坑邊緣距離原有宮墻及碉堡最近距離450mm，不僅需要加設支護樁和錨索，還要在陳列館一側(cè)地下新增錨桿靜壓樁保證兩邊平衡。此外還要加設新的地下通道和陳列館地下室聯(lián)通。
超過10000平米的高支模清水混凝土飾面就是最后完成面，博物館要求的各種設備管線都要事先規(guī)劃預埋好后，要滿足恒溫恒濕，防風抗災，安保防盜，消防警示的要求。藝術(shù)宮的屋頂是個2000平米的活動廣場，一個停車場和一個綠地。
△剖面分析圖
△鳥瞰圖（東側(cè)視點）
△鳥瞰圖（南側(cè)視點）
我們在陳列館正門前設計了一個插入地下的單層鋼網(wǎng)殼覆曲面玻璃體，往下拾階而下是藝術(shù)宮正廳，回頭則在拱形框景里烘托了陳列館。
整個連續(xù)的屋頂以剖面做立面在南廣場戛然而止。在陳列館門前，視線毫無阻礙。在南廣場，大地似乎被掀開一條邊。無論如何。第一次來的觀眾都不會知道大地之下，或者大地的罅隙里面有個深邃的宮殿，讓人心馳神迷。
△通往東北淪陷史陳列館的臺階
△通往東北淪陷史陳列館的臺階
△通往東北淪陷史陳列館的臺階
△剖面圖
△南側(cè)入口廣場
△南側(cè)入口廣場
△“以剖面做立面”
△剖面圖
△立面圖
△入口大廳
△門廊
△地下二層通高展廳（南側(cè)）
△展廳（施工記錄照片）
The Deep time
博物館讓我著迷的是，它已經(jīng)不局限于考據(jù)并展示人類歷史成果。博物這個詞都在新的學科發(fā)展中甚至顯得不合時宜?，F(xiàn)在，博物館更應該在遠遠超過人類歷史時間尺度上涵蓋地球46億年的總體歷史中去更深刻思考研究生命這個主題以及時間的相對性。不同的時間尺度會帶來不同的歷史觀。這就是Deep time。
當我構(gòu)想空間的時候，我想利用地下建筑這個切入點去表現(xiàn)“深”。也想用超大尺度讓人失去方向感去改寫我們習慣的直線的時間軸。最后我確立了中心是仿佛展翼的雙曲面穹頂，18m×27.5m邊長，16.5m為最高點的結(jié)構(gòu)單元作為空間節(jié)點。整個藝術(shù)宮有三個彼此聯(lián)系的空間節(jié)點，它們是我試圖引導觀眾在Deep time作為背景引導下去理解生命，歷史，環(huán)境和社會密切關(guān)系而得以審視自己未來的發(fā)展方向以及生存和生活方式的plot。
△軸測分析圖
△剖透視圖
△地下二層通高展廳（南側(cè)）
△大臺階-連接入口大廳與地下二層通高展廳（南側(cè)）
△展廳（地下二層）
△地下二層通高展廳（南側(cè)）
審視這個詞讓我聯(lián)想到了眼睛。我決定在突破地面的雙曲面薄殼穹頂開設眼睛形狀的天窗。把天光引導到地下來。眼睛有著顯而易見的象征意義，更可以強化天光塑造觀眾體驗和觀念。它會幫助觀眾重新在人生很短的一個時間段里理解不同的時間觀。
△天窗
△入口大廳
The sun beats on me
毫無疑問，天光塑造了藝術(shù)宮的靈魂。通常的地下建筑更多是庇護所，天光把藝術(shù)宮這個巨大殿堂背后的“深”給展現(xiàn)出來了，從而讓藝術(shù)宮具有了精神性和神圣性。你站在這一組被天光所引導的空間里，會覺得似乎有無限的時間，或者只有時間。“深”讓你失去方向感，那個我們一出生就無法拒絕的時間之矢似乎失去了方向感。天光在地面上的影子在漫長地變化，你一開始會焦急，然后有些無奈，你欣賞這美麗的光，熟悉也有些陌生，觸摸不到天光卻在它的投射中，你會想起一句話，在你存在的剎那前后，都是黑暗。你會痛苦，也感受到寂寞，更會感慨生命的奇妙，不由得想低低吟誦幾句，或者跳舞。
△地下二層通高展廳（北側(cè)）
△地下二層通高展廳（北側(cè)）
△地下二層通高展廳（北側(cè)）
這束光其實來自于20年前。2003年，我離開擠在少女泉的大部隊，一個人趕到了萬神殿。因為陰天，整個萬神殿就是一個黑黑的BDO矗立在大理石建筑群中央。我站在這個BDO里面，在陰影中不明所以的我以至于失去了方向感。突然日頭在穹頂出現(xiàn)，霎那，太陽穿透黑障，狠狠打在我頭上。那個瞬間，我失魂落魄。
△入口大廳
△入口大廳
△入口大廳
大地之下，天空之上
我把博物館復雜的各項功能隱藏在主空間的兩側(cè)，突出了主空間的純粹，這很容易讓人聯(lián)系最常見的時間觀—永恒。然而永恒又是我一直懷疑的概念?？赡芑谖覀兩亩虝夯蛘叽嗳酰藗儠镁薮髨怨痰膶嶓w去表現(xiàn)永恒，這更多是我們的幻覺。在地下天光里的那個短暫的時間里，在追逐這三個聯(lián)系而有距離并變化的天光里，個人各異的感悟或許也有永恒，但對具體的人而言也就是那么幾分鐘。無數(shù)人在不受場地束縛，不同時刻里的此起彼伏的相似相異的感悟則是永恒的。砼殿以一個龐大似乎靜止的物質(zhì)空間突然俘獲了這短暫的永恒。
△休息廳（地下一層）
△休息廳（地下一層）
△休息廳（地下一層）
Everything causes scintillation.
開幕前，我穿過展廳走到博物館最深處，躲在黑暗里，看著早上的陽光透過眼睛落下。過了一會，我似乎聽到了呼吸聲，曲面穹頂似乎變成了巨大的翅膀，在慢慢扇動，藝術(shù)宮被喚醒，仿佛要破土而出。人生總有那么幾次，在一個平常的日子里，突然感受到強大的力量，地動山搖，那是幸運。
△地下二層通高展廳（北側(cè)）
△入口大廳
△地下二層通高展廳（南側(cè)）（施工記錄照片）
△鳥瞰圖夜景（西南側(cè)視點）
“以深時尺度去思考問題，不是讓我們逃避麻煩重重的當下，而是重新想象它，用那緩慢而古老的、關(guān)于創(chuàng)造與湮滅的故事，去抵抗現(xiàn)今急速運轉(zhuǎn)的貪欲和騷動。它敦促我們思考：自己眼下的所作所為，會給我們身后的生命乃至后世留下什么？”——《大地之下》
彩蛋
5月18日一同揭幕的還有Wutopia Lab新成立的Wuto-Art以俞挺最擅長的穿孔鋁板創(chuàng)作的博物館之眼平面裝置。未來，在所有Wutopia Lab的建筑里都可以看到Wuto-Art為該建筑量身定做的主題穿孔鋁板裝置以及數(shù)字衍生產(chǎn)品。因為建筑落成并不意味著落幕而是新的周期的開始。
△地下二層通高展廳（南側(cè)）
△穿孔鋁板平面裝置細部（攝影：張雨城 ?Wuto-Art）
項目圖紙
項目信息
設計公司： Wutopia Lab
主持建筑師：俞挺
項目建筑師：黃河
項目經(jīng)理：濮圣睿
設計團隊：濮圣睿、潘大力、孫麗然（概念方案階段），謝佳林（圖紙整理階段）
裝置設計：況舟、黃河、謝佳林
業(yè)主單位：偽滿皇宮博物院
建設委員會：王志強、胡海龍、周波、艾雪松、蘇振達、劉永維、魏薇
代建單位：長春市政府投資建設項目管理中心
施工圖設計：天津市建筑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
施工單位：中國建筑第八工程局有限公司華北公司
設計顧問：衛(wèi)敏菲、繆濱海、張準、錢彥敏、林星春、張科杰
照明顧問：格銳照明設計 張宸露、臧艷婷、鄧曉旦
室內(nèi)設計（非清水混凝土區(qū)域）：吉林五一建設集團有限公司、上海黑泡泡建筑裝飾設計工程有限公司（方案）
弱電設計：吉林省北華電力科技設計研究院
景觀設計：長春市園林規(guī)劃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
地點：長春市寬城區(qū)光復北路5號
總建筑面積：16650 m2平方米
設計時間：2017年5月–2018年7月
建成時間：2023年5月
主要材料：清水混凝土
攝影：CreatAR Images
視頻：CreatAR Images